不是他眼力好,实在是那两人站在一起太过扎眼——林飞鱼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,身材高挑纤细,皮肤白得几乎发光,一眼就让人看到她;而她身旁的男人本来就黑得像块炭,偏还穿了一身的黑衣黑裤。
这黑白分明的组合在人群中格外醒目,尤其是那男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,活像捡到了什么大便宜,让人很想给他一拳。
看着特别刺眼睛。
江起慕觉得胸口发闷得难受。
他原以为自己能坦然放手,可真看到林飞鱼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,心里那股酸涩怎么都压不下去。
“快看!”贺乾这个没眼力见的突然咋呼起来,“那不是林飞鱼吗?还真跟个男的在一起……”
没说完江起慕就一个眼刀杀了过去:“你不出声没人当你是哑巴。”
贺乾啧了一声,做出嗅东西的动作,夸张道:“啧啧,这空气里怎么一股子酸味?怕不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~”
江起慕睨了他一眼说:“酸?我只闻到你一身的汗臭味。”
贺乾闻言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腋窝,很快闭了嘴。
只是不等江起慕跑过去,林飞鱼就和丁逸飞一起上了大巴车。
这年代的人坐车不看座位号,都是凭先来后到,谁先来位置就是谁的,林飞鱼和丁逸飞两人上车比较晚,不仅靠窗的好位置全被人给占了,且剩下的都是些零散的单个座位。
林飞鱼倒不在意,随便找了个靠过道的位置坐下,邻座是个烫着卷发的大婶,车厢里十分闷热,大婶正用一块硬纸板充当扇子扇风,绕是如此,她还是热得满头大汗。
丁逸飞却不甘心和林飞鱼分开坐,凑过去堆着笑脸:“大婶……”
这才刚开口,就被大婶啐了一口给打断了:“我呸!你叫谁大婶呢?我的眼睛就是一把尺,我的年纪顶多比你大个四五岁!”
这大婶看上去应该在五十岁上下,居然说比丁逸飞大四五岁,这摆明着就是说丁逸飞显老。
丁逸飞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,却不得不改口说:“大……姐,我坐车容易晕车,您看能不能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我?”
大婶再次呸了他一口,嗓门顿时拔得老高:“凭啥让给你?就因为你脸黑?啧啧,你不仅脸黑,你还脸厚!”
车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。
就连林飞鱼都忍不住抿了抿嘴角,拼命压住嘴角的笑意。
丁逸飞那张黑脸唰地烧了起来,好在肤色深看不出来,他灰溜溜地缩到林飞鱼斜后方的位置坐下,活像只霜打的茄子。
江起慕刚要追上去,却被检票员一把拦住,他急中生智,一边让检票员帮忙拦车,一边飞快地跑去售票窗口。
等买到了票,他一边往回冲,一边对贺乾说:“我得跟着去一趟广西,公司就交给你了。”
贺乾一把拽住他说:“你就这么走了?我一个人可搞不定客户!”
江起慕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:“贺乾哥,其实你早就能独当一面了,只是你一直躲在我身后,觉得自己不行,这次正好有个机会让你去试一试,要是万一把事情搞砸了也没关系,有什么情况随时call我。”
大巴车本来要启动,检票员却在这时过来跟司机说还有个乘客要过来,让司机等一等,车厢内本来就热得像蒸笼一样,大家被热得心烦意乱,听到检票员这话,不少人抱怨了起来。
“这什么人啊?要乘车不会早点来啊,等到要开车了才来买票,还要一整车的人等他!”
“就是,有些人就是这么自私!”
“搞什么,热死人了,到底什么时候开车啊?”
当那个“罪魁祸首”终于上车时,全车人的目光齐刷刷射了过去,林飞鱼漫不经心地抬眼望去——
刹那间,她的呼吸凝滞了。
心跳也在顷刻间漏跳了半拍。
映入眼帘的,是记忆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。
只是又有稍许的不同,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,四年时光的打磨,他的眉眼较之前多了几分凌厉,唯有那双墨色的眼眸,还像当年一样,盛着细碎的星光。
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身上,可他站在那里,比窗外的盛夏还要耀眼。
林飞鱼好像心魂被摄走了一般,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,就这么定定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。
江起慕也知道自己耽误了大家的时间,朝全车人微微欠身:“路上堵车耽误了大家时间,实在很抱歉。”
长得好看的人,总是更容易得到大家的原谅。
那张俊脸配上诚恳的态度,顿时让车厢里的怨气消散大半,还有几个年轻姑娘甚至主动往旁边挪了挪,给他腾位置。
可江起慕没过去,径直走到林飞鱼面前,对那位卷发大婶温声道:“靓姐,我有些晕车,能不能麻烦您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我?”
全车人屏住呼吸,这不就是刚才丁逸飞的翻版吗?
大家看着江起慕,都等着他被大婶喷得狗血淋头。
丁逸飞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,车上那么多靠窗的位置,这装模作样的家伙哪里都不坐,偏偏选林飞鱼旁边,一看就没安好心。
就在大家以为大婶要喷人时,大婶却露出一脸同情的神色,站起身说:“我侄子坐车也晕车,可遭罪了,从上车吐到下车,没想到长得那么好看的也会晕车,来,小伙子快坐这里!”
丁逸飞:“???”大婶,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!
丁逸飞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,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?!
江起慕嘴角微扬:“谢谢靓姐,您真是人美心善。”
大婶一听这话,跟要下蛋的老母鸡一样咯咯咯笑个不停:“你这孩子真会说话,快坐下吧。”
丁逸飞一脸愤怒又鄙视地瞪着江起慕,觉得这人简直是太虚伪了,为了个座位,居然昧着良心说夸大婶好看!
简直是马屁精本精!
江起慕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,凉凉看过去。
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。
一个眼神淡漠,一个咬牙切齿。
情敌相见分外眼红,空气中仿佛迸出无形的火花。
“都坐稳了!”司机一声吆喝,大巴缓缓启动。
江起慕侧身往里走,膝盖不经意擦过林飞鱼的腿,那一瞬的触碰像通了电,激得她浑身一颤。
林飞鱼僵直了背脊,恍惚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一个梦境。
她甚至不敢转头确认,万一、万一旁边只是个相似的陌生人呢?就好像昨天一样,她疯狂追过去,最后才发现那人并不是江起慕,是她眼花了。
刚坐稳,大巴突然一个急刹。
全车人猛地前倾,林飞鱼也惯性朝前倾去。
江起慕手臂一伸,稳稳将林飞鱼揽住,他掌心温度透过单薄衣料灼烧着她的肌肤,那股熟悉的肥皂香味瞬间将她包围。
“谢……”
林飞鱼下意识想道谢,却在转头对上他眼睛的刹那哽住,那双眼里盛着的,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柔星光。
“飞鱼,”他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“我们之间,不必说这个。”
真的是他!
不是认错,更不是梦境!
林飞鱼瞳孔骤缩,下一秒猛地挣开他的手臂,冷声说:“我们只是陌生人,当然要客气。”
她的语气明显是憋着气,漠然又冷淡。
陌生人三个字好像一把刀,狠狠扎进江起慕心口,他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:“飞鱼,当年的事我……”
“我不想听。”林飞鱼直接打断他的话。
江起慕还来不及说话,斜后方的丁逸飞站起来插话道:“飞鱼,你要不要跟我换位置?”
他刚才可是看见了,那个男人的手碰了林飞鱼的肩膀,这人说不定就是个猥琐男,林飞鱼跟他坐一起实在太危险了。
可不等林飞鱼回答,司机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站起来的丁逸飞,瞪眼道:“那个黑脸的,给我坐下系好安全带!再乱动就滚下去!”
卷发大婶立刻帮腔:“就是,刚才要跟我换,现在又要换,你这屁股怎么这么挑剔?该不会是生疮了吧?”
丁逸飞:“……”
车厢里又是一阵哄笑。
丁逸飞涨红了脸,在林飞鱼歉意的目光中悻悻坐回去,却仍死死盯着前排,活像只护食的黑狼狗。
林飞鱼闭目靠在座椅上,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。
江起慕凝视着她紧绷的侧脸,喉结滚动着。
虽然闭着眼睛,但林飞鱼却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,江起慕的目光如有实质,让她睫毛不自觉地轻颤,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无数疑问在心头翻涌:
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
他怎么知道她要去广西的?
当年说累了的是谁?
说不来广州的又是谁?
他到底想干什么?
大巴车厢内闷热如蒸笼,老旧的车窗即使全部敞开,也驱不散车内的热气,后排的小孩哭闹起来,尖锐的哭声混杂着乘客的抱怨、扇风的哗啦声,各式各样的声音掩盖住了林飞鱼的心跳声。
她想问,但又不敢问。
她想知道答案,可又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。
林飞鱼咬住下唇,在心里狠狠嘲笑自己——
真是没用。
这么多年过去,在他面前,自己居然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。
她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。
***
与此同时,李兰之已经得知江起慕跟着林飞鱼去了广西。
因为腰伤,医生叮嘱她接下来几天都在家休息,这会儿,她喝着钱母给她炖的杜仲核桃猪腰汤,心里七上八下。
她不知道让江起慕去找林飞鱼到底对不对,两人分手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对象,这一旦见了面,只怕又会旧情复燃。
可江起慕的家庭始终是个问题,但一想到贺乾昨天说的,她也不得不承认江起慕这份心意很难得。
“兰之啊……”钱母搓着手,欲言又止,“有件事想跟你商量。”